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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1章 第九話 隔壁班甘蔗的硬與甜 (1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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夜晚何其漫長,

當我和星星搭乘同一輛列車時, 你會在黎明等我嗎?

09

“甘澤喜歡的人是我。”

隔壁班的卷發女生說,還將手機短信翻出來,展示給你看。來自甘澤手機號的短信有這麽一條:

「做我女朋友吧。」

你註意到短信的時間,正是這學期發生的事。這使你恍惚不知作何感想。

你沒有留意這件事的奇怪之處——這個女生是甘澤女朋友嗎?如果是,為什麽沒見他們在一起過?如果不是, 她又為什麽跑來告訴你這件事?

你只心念念著一件事:他真的喜歡你嗎?如果他真的喜歡你, 他怎麽能在不久前還和其他人告白呢?

英語老師受不了你沖著她發呆, 便在講了一大段英文後叫你起來回答問題。她問你:

“標題對於一篇文章來說, 起到什麽作用?”

她一貫喜歡用英語提問, 這次卻主動翻譯了答案, 只要求你用英文來回答——仿佛預料到了你犯難的樣子。答案就在她之前的一大段論述中, 你自然一個字也沒有聽見。你就用語文課講爛了的話來搪塞她:

“The eye of the writing.(題目, 是文章的眼睛。)”

中國的英文課向來中文思維較重, 你並不擔心答案是否符合外語的慣用表達方式,很久你維持著麻木的神情坐下。

你坐在第三排, 湊巧對著教室的前門,可以清楚看到隔壁班後門的外的走廊。那是他喜歡站的地方,你沖著那裏發了會兒呆,回過神望著墨水略微氤氳的條紋紙, 卻想不起何時抄了眼前這首詩。

詩如此被書寫:

每一個瞬間,

灰燼都在證明它是未來的宮殿。

夜晚擁抱起憂愁,

然後解開它的發辮。

關上門,

不是為了幽禁歡樂,

而是為了解放悲傷。

他埋頭於遺忘的海洋,

卻到達了記憶的彼岸。

他說:月亮是湖,他的愛是舟。

但岸陸表示懷疑。

正是他的歡樂,

為他的憂傷制定了琴弦。

他……為什麽要向她告白呢?

這個問題的答案正如縹緲的琴弦,而以往的甜蜜卻像是堅固的撥片,在不斷地撥弄著這根琴弦,讓你的心震顫出苦澀的回聲。

他的回答是沈默。

這沈默好像長而緩慢的火車,無聲的駛過,在天邊留下一串濃濃的烏煙。

你問他:

“兩個月前……和你們班的女生告白過,是真的嗎?”

他看著你的眼睛好像有什麽在沈沒——

“……是真的。”

他最終這樣回答,沒有再多說什麽。

“……要不這樣吧,”戴著眼鏡的高個男生拍著他的肩膀勸道,“就說是我借了你的手機發的短信怎麽樣?”

但是靠坐在桌上的男生只是沈默。

他舍不得騙她。

可是他更怕說實話……

周圍的男生女生頗有娛樂至上的風範,每天從不為成績單發愁,只是談情說愛,游戲人生。身邊的兄弟也從來都是“女朋友”不斷,即使是長得肥而圓的那個,也花錢“交”了個女朋友……加上他某種需求有時候比較強烈,就想著找個“漂亮”的女生當女友——所謂漂亮,也只是周圍的男生認可的漂亮。

在這之前他並沒有覺得這樣有什麽不合適,對方收了他的禮物卻說什麽“把你當哥哥”,他也沒在意。然而即使他和那個女生什麽關系都沒有,讓他這樣原原本本地向她解釋,他卻無法開口。

因為他怕她覺得他是隨便玩玩的那種人。

他覺得這樣很爛。

他寧願她以為他喜歡過那個他甚至沒有過任何好感的女生。

教室裏還有女生在大聲哭泣——因為他踹飛了她的桌子,有一瞬間他因為憤怒失去了理智,還想扯著她去給她道歉,但是他的兄弟阻止了他,而他知道那只會讓她感到害怕——他並沒有任何歉疚,他並沒有他的兄弟那種“憐香惜玉”的特質。他只感到心煩意亂。

“煩什麽呢,”另一個個子稍嫌矮,但長得頗為周正的男生湊上前去勾住他的脖子,“大不了我給你介紹幾個,保證都是美女。”

甘澤一下子站起來,身高差讓小個子男生踉蹌了一下,看著甘澤離開的身形,他咋舌跟另一個眼鏡男生道:

“他發什麽瘋吶?”

班級裏那些被嚇呆的同學們此時也漸漸地安定下來,開始各玩各的。下午三節課甘澤卻沒有再出現,只聽幾個男生說他在廁所抽了一下午的煙。

10

你在學校的便利店門口吃了一碗老壇酸菜面。

你本來是最不喜歡方便面的,因為小的時候有一段時間因為老是吃方便面,你臉上長了白斑。

但是你格外的沒有胃口,可是你又不抗餓,因而就胡亂吃幾口面。你將帶著湯水的方便面碗丟進便利店門口的垃圾桶裏,準備回教室寫作業,你看到他站在網球場邊的那條小路邊。

有一瞬間你想過繞遠路回教室,但是逃避現實又有什麽用呢?何況,明明是你避著他,你卻又忍不住想他。

你走近的時候,他站直了靠著路燈的身體。

“……你身上有味道。”

你退後一步,皺了下鼻子——你對煙味很敏感。

他沒有說話,只是隨手脫了外套丟在一邊的灌木上。這時天氣已經轉涼,他只穿了件單薄的襯衫,但身形依然十分挺直,仿佛從來感覺不到寒冷。

他生著你喜歡的樣子,連呼吸都是你喜歡的方式……仿佛是神以你所鐘愛的為標尺,鍛造了他。

“我們……”

你望著他開口,你開口的時候並沒有想好要說什麽,卻感到他整個人突然為之緊繃。那永遠深沈的、仿佛永遠掌握著局面的成熟的眼神露出了一種……難以言喻的緊張。

你從來沒想過有一天,不是他笑著看你慌亂窘迫的樣子,而是你平靜地看穿他冷酷面龐下的惶然。

你突然想起雨果曾經說過:愛的第一個征兆,在男孩身上是膽怯,在女孩身上是大膽……沒有什麽比這更簡單,兩者在互相接近時,便擁有了對方的特質。

“……你喜歡她嗎?”

你問他,他卻仿佛倔強又仿佛驕傲般,閉口不答……只是仍舊凝視著你。

你就想:喜歡又怎麽樣呢?你願意將他讓給那個姑娘嗎?憑什麽呢,她又沒和他在一起。要是他真的喜歡她……有點點喜歡她的話,你就更加努力地勾引他好了。

你勾住了他襯衫的第二顆扣子,你的手指並沒有多麽用力,但是他配合地低垂了他的頸項。

你閉了一下眼睛,在他的唇上重重地親了一口,然後瞪著眼睛問他:

“你們這樣過嗎?”

他的臉頰還是緊繃著,輪廓十分堅硬。烏木般的眼睛卻仿佛被星火點燃,逐漸明亮起來。

“……沒有。”

他的嗓音幹啞,好像感冒了一般。

“那,她漂亮還是我漂亮?”

他垂了下眼皮:

“如果我說她漂亮你會生氣嗎?”

“不會。”

你想了想,覺得那個女生雖然化了妝,但是眼睛確實比你大。你心裏承認她比你漂亮,但卻不自覺地鼓起了臉頰。

【少許福利請於下方領取】

作者有話要說:

“如果我說她漂亮你不會和我分手吧?”

他低沈幹燥的嗓音讓你沒有察覺他的狡猾……

“不會!”

“好,那我說實話……”

他眼含笑意地看著你不開心地鼓著臉的樣子,

“你漂亮。”

————————

中秋節的時候忍不住給自己一個理由偷了下懶……_(:з」∠)_還有一點劇情,如果寫起來不多的話到時候放在這章,多的話放新章。

字數統計鍵跟死了一樣……

特別篇·多味湖之臨澤小棗【試重寫】[作者重發後已刪,可不看]

01

江湖上發生了一件大事。

這件事比容靜小猴爺的“刀槍不入金甲衣”被盜更大;

比忘情公子“丟”了他的獨門暗器“春城無處不飛花”更大;

比白娘子能解百毒的“天山雪蓮”被拿出來拍賣更大;

比山東野老的拳譜被畫在城墻上更大;

比江南首富價值連城的東海明珠失竊更大;

比白馬幫幫主吳鉤的“麒麟血”被盜更大。

江湖本就是多事之地,然而縱然是多事的江湖,也不曾想到會接二連三地發生這麽多離奇古怪的事。

偷盜的事情常常有,有名的人被盜也不是第一次發生。

可是你聽說過有人被偷了要命的東西,卻對偷竊之人緘口不言的嗎?

以上所提六事,皆為近兩年所發生。樁樁使人驚奇,最最使人驚奇的是,當事人竟然沒有因此暴跳如雷,卯足勁去對小偷窮追猛打,反而一個個三緘其口。

可是今年發生的事,卻比往年更稀奇、更古怪!

這一次被盜的竟然是閑來無事閣的“龍行令”!據說那偷兒正是那個盜了容靜小候爺、忘情公子、聖手白娘子、山東野老、江南首富和白馬吳鉤的人!

閑來無事閣本是由閑來無事山莊所設,蘇杭、衢州、酒泉……閑來無事山莊一共有七十二座閑來無事閣,閑來無事閣專管閑事。不管是哪位江湖中的朋友,有了什麽麻煩、委屈,不得申訴,都可以找閑來無事閣幫忙。所以閑來無事閣雖然名字似乎沒有浩然正氣,在江湖的名望卻一直不低。

可是閑來無事閣憑什麽管江湖中黑白兩道的閑事?那得從第一代老莊主說起,老莊主的一生不長,他的傳奇卻很長,此處暫且不表。只知道老莊主死後,留下了一個“龍行令”,“龍行令”是一張還是一塊,沒有人知道。只有傳說說“龍行令”是一座陵墓的鑰匙,這陵墓裏睡著由武林高手制成的活死人,誰能開啟陵墓,誰就能成為他們的主人……

江湖上的風雲並不能影響到小江城,江城也有江湖人,但這裏是不一樣的江湖。

江湖上的大事、小事、屁事,和這裏通通沒有關系。

這裏是寧靜的,是悠遠的。

這裏歡迎任何人的進入,但任是誰破壞這份寧靜,都會是整座江城的敵人。

江湖上的大事、小事、屁事,也與他無關,他只管在掀開藏青色的門簾後坐在靠窗的位置等一杯茶。

窗是死的,但風還是將花香透過窗欞的縫隙戳進來。

他已經騎了四天三夜的馬,從甘肅臨澤來到這裏。所以他的味蕾雖然更適應燒口的烈酒,卻不拒絕此刻可以洗濯風塵的茶香。

“開春好殺人。”

他一年只來一次。

一次只在一個時間來。

但是這間茶鋪裏的人都知道他會在這個月的這一天來,所以沒有人坐他坐慣了的位置。

除了他,只有一種人會在這個時候坐這個位置,那就是找死的人。

那倒不是說他是個血腥野蠻的人,只是還有很多其他人來這裏,守著這個位置,等著“臨澤小棗”。

臨澤小棗拔刀費很貴,而他一向很懶。懶得練刀的人,更懶得拔刀。只有很多很多的金子和很多很多的銀子才能勞煩他動一動他的手,去拔那三尺七寸長的黑鞘長刀。

“臨澤小棗”這個名號聽起來像個賣點心的,他還有個比較響當當的名號——關西十一刀。因為至今為止,不管是死人還是活人,都沒有人見到過他連使十二刀——就在從他的刀離開刀鞘到插回的這段時間裏。

他殺人絕不會超出十一刀。

不管這個人有多厲害。

也不管他殺的是多少人——是一個人,還是一百個人。

所以大家都叫他“愛錢如命一毛不拔十一刀小棗”。

他自然不是小氣,只是既然可以不付錢,幹嘛那麽麻煩去掏口袋?再說他到東邊來就是為了賺錢的,帶著錢豈不是麻煩且多此一舉?

他喝的茶自然是免費的,請他殺人的人恨不得請他喝最貴的茶。這自然是因為他殺人殺得很好——不僅技藝好,還很有職業道德。

任何一門職業若想幹到登峰造極豈非都要在做人和做事上恰到好處?

殺手幹的難道不也是服務業?

一個很好的殺手,自然也是好貴好貴的。但哪怕出得起錢,也未必能請得到臨澤小棗。因為臨澤小棗只有一個,一年只來一次,天下卻有那麽多人想殺人。所以大家都巴不得請臨澤小棗吃茶。

一個厲害的殺手是受歡迎的,但再受歡迎的殺手也是沒有朋友的。

誰會跟兵器交朋友呢?

殺手是兵器,沒有人會找兵器報仇。所以殺手沒有仇人。

但一個殺手若是有了朋友,他的仇人就又冒出來了。

所以就算有人巴不得請臨澤小棗喝茶,他還是一個人坐在鋪著藏青桌布的木桌旁,面無表情地喝著茶。

02

“一片花飛減卻春,風飄萬點正愁人。”

十裏春光豈非也叫人心中感傷?越是美麗的東西,越叫人感覺到它的流逝。美麗的東西豈非總是難以留住?

青石板上的青苔短而密,路旁河邊有數不盡的雪白、粉紅的花樹……

她就走在江城的十裏春光中。

她從十裏春光中走來,撐一把西湖油紙傘,白色的傘面上畫一枝“疏影橫斜”。這傘是很美的,這傘上的畫縱使不是大家之作,也可見用心之別致。白的、粉的花瓣落在傘上,好像一陣飄飄渺渺的春雨,這豈非使它更美、更有韻致?

傘遮住了白衣女子的面容,然而光是看到傘下翩躚的裙角,已使人感覺到了她的美麗。她走來的時候,世界變得那麽安靜,連風都匍匐。地上的花瓣打了個轉兒,又輕盈地落下。

她收了傘,像抖落細細的春雨般微晃了下油紙傘,幾片趴在傘上的花瓣落了下去。她的視線跟著落了下去,她凝視著那青石板上的花瓣,好像在看什麽很美的圖畫,並不知道自己這幅側首垂眸的樣子才是人間三月最美的景致。

她終於回過神來,用指背一點,撩開了藏青色的簾子,垂首走了進去。

臨澤小棗已經接到了三個單子,每一單至少都在一萬兩以上。

但他還沒想好要做其中的哪一單。

殺人不過頭點地,殺人雖然簡單,但怎麽找到要殺的人,卻常常不是那麽簡單的事。有時候為了殺一個人你要遠赴千裏,有時候為了殺一個人你要先殺十個人。

殺手豈非也是做生意,既然是做生意,自然要選出力最少、卻賺得最多的那一筆。

所以在夕陽照進門簾子,照到他的牛皮馬靴之前,他還在計算著、思量著……只是外人看來他卻如一座堅硬的石像,面無表情、高深莫測地一動不動地坐在那裏。

冷茶倒了,再續上熱茶。

不過臨澤小棗卻沒有再喝一口。

茶水喝多了豈非要上廁所?

他已決定在茶鋪裏坐一天,他的刀被卸下來隨意地擱在一邊。坐著的時候掛在腰間的刀豈不礙事?

不過江湖中人又有哪個會讓武器離身?尤其還是在刀口上舔血為生的殺手?

可是臨澤小棗就是這樣做了,因為他才是殺人的那把刀。

臨澤小棗還在算著每筆單子的成本,就見眼前一暗——有人擋住了他的光。可是當他將視線對焦在那人身上時,又覺得本來幽暗的茶室突然變得明亮起來。

作者有話要說:  試著重寫一個新故事,這個故事有一個男主兩個以上男配【水果拼盤嗯】

雷點大概是……女主是個玩弄人家身體阿不……感情的渣渣?

第一次寫武俠……太難寫了…我還非要搞點陰謀詭計相愛相殺【望天

特別篇·多味湖之糯米荔枝[作者重發後已刪,可不看]

這種感覺有些奇異,臨澤小棗不太明白。

“我想請你殺個人。”

她說“我想請你殺個人”的時候,那清澈又婉約的聲調,仿佛在說“你要給我折一支荷花”一般。她說這樣血腥的話,怎麽也能說出水波蕩漾的感覺?仿佛不能為她做到這件事,是十分叫人喪氣的。

“我很貴。”

臨澤小棗的聲音又冷又硬,去維持一種聲調、一種表情,豈非也是件花力氣的事?

“既然別人買得起,沒道理我卻買不起。”

她笑了起來,她笑起來的時候那本就微微翹著的唇依然是微微翹著,只是一雙秋水般的眼睛彎了起來,好像在微風中泛起了漣漪。

她突然向前傾身:

“我要你殺……”

她拉過他的手,在他的掌心寫了三個字。

她寫字的時候,那雙泛著波光漣漪的眼睛一直註視著他。他卻微微皺眉低頭盯著自己的掌心——

好癢。

怎麽會這麽癢呢?

原來用手指頭劃著掌心會叫人癢到骨子裏,癢到心裏的嗎?

“我要你殺這個人。”

她坐了回去,用一種端正而柔軟的姿態,唇沾了下茶水。

等她抿幹茶水時,她又微微笑起來。

“十萬兩白銀,一萬兩訂金。”

他低著頭凝視空空的手掌好一會,才擡起頭說道。

他本該只做萬無一失的生意,今天卻不知為何會想破例。但是這個人殺起來,實在是太慢、太麻煩,只有多要點錢他才能心理平衡。

“我聽說你殺人一向不收定金?”

“那是因為請我殺人的人都很值錢。”他依然面無表情,帶著點碧光的深眸卻浮現出一點笑意。

顧客不出定金的時候,他們的項上人頭就是全款!

他豈非在說她的頭不值錢?

一萬兩,確實不是小數目。

“我沒有一萬兩,但是我可以付給你。”她不變地微笑著,從頸上取下一枚奶白色的玉墜,遞給他。

“這恐怕連一千兩都沒有。”

“在別的地方是不值一萬兩的,但若拿到容靜侯府,卻又值了。”她笑了笑,“這是我和容靜小侯爺的定情信物,他巴不得要它消失,就算你出十萬兩,他也是要買的——好親手摔碎它。”

她的眼中又浮動起那種明亮的波光,好像想到了很可愛的人,很可愛的事,而一點都不擔心自己得罪了容靜小侯爺。但是像她這樣美麗卻沒有多少武功的女人,又是怎麽能全須全尾地得罪容靜小侯爺的呢?

她靜靜地凝思著,仿佛想到了什麽事情,暫時地忘記了現在要做什麽了。

他不喜歡她忘記了她要他殺人。

不喜歡她忘了看著他。

他把玩著手中的玉墜——冰涼的玉質中那一點暖意正在慢慢消散,只有他指腹下的那一塊在變得更熱。

“可是即使多了九萬兩,也許還是不夠。”他繼續凝視著墜子,也許是凝視那上面小小的變形的倒影?

“不能向棲鳥樓購買的消息,若想在其他地方得到,那至少得花十倍的代價。”

“我卻可以帶你去找他。”

她要引他去見她要他殺的那個人。這樣的事他第一次遇見,而且,她若能找到她要殺的人,豈非說明她很有本事?

“若是這樣,誰都知道是你要殺他。”

他的聲音壓低了。

人們來找他殺人,未必是因為他們沒有能力殺死他們想殺的人。更多的時候,只是他們不方便親自出手。殺人豈非也要很好很好的理由?

只有殺手殺人才不需要理由!

所以一個好的殺手,也常常是守口如瓶的人。因為只要他洩露一個秘密,那以往的顧客都會變成想殺他而後快的仇人!

一個人若是能隨心所欲的殺人,那這個人只怕連殺手都不如——不能算作是兵器,而只能算是畜生!

她若想光明正大的殺人,豈非也需要很好的理由?

她想光明正大地殺人,卻不需要什麽理由。

一個人若是可以沒有理由地被殺,那這個人一定是個黑道人物,是一個“反派”。一個人若是想當“反派”,就必須承擔這種風險。

可是這個反派若是很厲害,那又要另當別論。

她這樣堂而皇之地帶他去找那個人,就不怕引來無窮無盡的報覆?

“我既然決定了做這件事,就不怕人知道這件事是我做的。”

她的眼睛又笑了,她那溫婉的神色中透露出了一種柔美的天真。

他又端詳起這枚墜子,上面歪歪扭扭地刻著“容靜小猴爺”幾個字。

——是的,是刻著“小猴爺”而不是“小侯爺”。看來似是稚子的拙筆。

他的理智已經告訴他,這是一樁虧本的買賣。因為你可能要花一輩子去解決後續的麻煩。

“……我若是拿這墜子去找容靜小侯爺,只怕會有很大的麻煩。”

“他只會很感激你。”

她又笑了起來,她笑起來的時候神情反而更柔婉更寧靜了。只有一雙眼睛泛起了無邊的湖光,仿佛倒映了人間七分的□□。光只是這一種笑容,若她說小侯爺願意為她揮霍一萬兩,一百個人裏面,只怕一百個人都是會信的。

可是她卻說得好像容靜小侯爺已很討厭她。

03

“一片花飛減卻春,風飄萬點正愁人。且看欲盡花經眼,莫厭傷多酒入唇……”

念到這一句詩,他停頓了一下,執起玉杯一飲而盡。

酒是好酒。

也是很貴的酒。

一錠銀子也不過買來一兩“天上來”的竹葉青。而這樣的竹葉青,他已喝了很多很多杯……

他是不是很傷感,才要舉杯消愁?否則他又為何吟誦惜春的詩歌?

可是他的臉上卻並無半點憂郁苦悶,他的臉上有的只是冷笑!

這冷笑好似冰霜,凝結在他的唇角。只因他生就一張玉□□嫩、還帶點孩子氣的臉兒,這冷笑既不顯得可憎,也不叫人害怕。

他坐在“天上來”酒樓上,凝視著眼下的街道。

任何一個人,若是要從這江城出去,都要經過這條街道。

任何一個人,若是被容靜小侯爺記恨上,就別想好過!

容靜小侯爺咽下口中冰冷的酒,只覺得這醇厚的酒液又冰又燒,一直從食道冰到他的胃裏,燒到他的胃裏,幾乎令他忍不住嘔吐……

她豈非也像是一杯冰冷的烈酒?

好像是冷的又叫人發燙……

既溫柔似水,又冷酷無情!

他閉上了眼睛,嘴角的冷笑已因為狠狠地咬牙而扭曲。

特別篇·多味湖之糯米荔枝[作者重發後已刪,可不看]

容靜小侯爺五歲的時候,當今的太後叫他去宮裏玩耍,送了他一根透徹深綠的岫玉簪,打趣著說要送給他未來的小媳婦。容靜小侯爺心想:我才不要這麽醜的玉簪子,綠得跟菠菜似的。我一定要把最最最好的禮物送給我的小妻子。

他就用全部的壓歲錢去買了一塊白白的玉。

他的壓歲錢統共才兩百多兩,這塊白白的玉可能連兩百兩都沒有。

但是容靜小侯爺覺得自己是世界上無比尊貴的人,自己的壓歲錢也一定是全世界最多的。若是有人能比他的壓歲錢更多,那一定是皇帝叔叔。但是他已經偷偷向老太監打聽過,皇帝叔叔可憐得連壓歲錢都沒有。

他雖然想過把自己的巨款分給沒有壓歲錢的可憐皇帝叔叔,但想了想自己的媳婦,就咬牙拋棄了一直很疼愛他的皇帝叔叔。

既然連皇帝的壓歲錢都不比他多,可見兩百兩銀子已經是很多很多。容靜小侯爺並不知道自己吃飯用的碗、寫字用的筆都可能比這塊玉更貴,只覺得自己已經買到了世界上最好最好的寶貝。

他用篆刻刀在上面刻下了“容靜小猴爺”這幾個字。

刻完了之後,他覺得很得意,也沒有發現自己刻出了個錯別字。

他貼身帶著那塊白玉石頭——這玉墜的樣子實在只像塊石頭,心裏想著:

我要把它送給未來的妻子。

一想到將世上最好的東西送到她手中,他的心裏就忍不住美滋滋的。

她又撐起了傘。

這花樹落的雨,似乎更密、更急。

是不是風變大了?

一陣風從地面掃過,撲打起一層花浪,零星地飛濺到她的裙擺。她已不能再往前走,因為她的面前站了六個黑衣人。

江城不允許任何決鬥,不允許任何流血打破小城的寧靜,但這裏是江城的出口,這些人若殺了與江城無關的過路人,豈非可以很快退出這座不容褻瀆的世外桃源?

何況他們也並不是要殺她,只是來抓她而已。

她卻好像沒有看到這幾個兇神惡煞的黑衣人,沒有看到那對著她亮出的閃亮刀刃。她只是舉起傘,若有所感般向一邊的酒樓望去——

“當時年少春衫薄,騎馬倚斜橋,滿樓紅袖招”……那個眉清目秀卻有不容小覷的威儀的少年郎,豈非本也是這樣不識人間愁滋味,不屑於為賦新詞強說愁?

他冷冷地看著她,慢慢地酌著酒。

他本來只是喝酒,已不知喝了幾千杯,卻突然來了興致叫人上了幾十道下酒菜。他拿著雕著精美花紋的白玉筷,不去觀賞那吐息內就端上來的熱騰騰的佳肴,卻是直直地看著她……

仿佛要用看她倒黴來下酒!

光是看到她,他連冷笑都淡了幾分。因為他的唇角已經完全結冰,因為他已經無法用冰冷的面具來掩蓋內心的憎憤!

她卻又是笑了起來,她笑起來之前,已先低了頭。

他只能見到那紅潤的唇因為微翹的弧度而更顯甜美。那雙倒映著嫵媚青山的湖水般的雙眸卻被輕盈的睫羽所掩映。

他又感覺到了急促的心跳,他的心豈非在很久以前就已經這樣悸動過?只是那時候,心跳急促的時候,是不會令他覺得疼的……

她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,他正在街上吃包子。

一個衣著樸素的人站在街頭吃包子,也許多少叫人覺得可憐。可是一個鮮衣怒馬的少年若是站在街頭啃包子,卻會使人覺得很新奇。

容靜小侯爺不是第一次逃出侯府,也不是第一次被一堆人偷看。他只管自己滿不在乎地吃著自己的肉包,餓了的時候吃自己想吃的東西豈非天經地義?

吃了一個還想吃,再花十兩銀子去買個包子豈不是也很合適?

容靜小侯爺只聽很輕微的“噗嗤”一聲,他轉過頭去看敢光明正大看他,還敢笑他的人。

一個美人笑著看你的時候,任何男人都不會毫無感覺。但是容靜小侯爺的娘親,想法卻別具一格——為了讓兒子不吃漂亮女人的虧,從兒子很小的時候,她就收羅各色的絕色美女,往兒子跟前送。

“翩若驚鴻,婉若游龍。榮曜秋菊,華茂春松。仿佛兮若輕雲之蔽月,飄搖兮若流風之回雪”,你若見慣了這樣的美人,還會對矯揉造作的皮相美女感興趣嗎?能夠輕易得到的總不會叫人覺得珍貴。若是朝夕相伴的都是洛神這等的美色,又怎會去千金買一笑,烽火戲諸侯。

“你笑什麽?”

容靜小侯爺問道,神態有一種天然的倨傲。

“我卻笑的不是你,而是十兩一個的饅頭。”她說道,“因為我從來也沒有吃過這麽貴的饅頭。”

容靜小侯爺沈默了一會兒:

“那你吃的是多少錢的包子?”

“十五文。”

容靜小侯爺只覺得心中充滿了同情。

他好像一點也沒想到自己被小商販騙了,因為他覺得十兩已經很便宜。他又花了二十兩買了兩個包子,扔給她:

“喏,請你。”

她看看手裏熱乎的包子,看看小販面紅耳赤的樣子,再看看不再叫人覺得倨傲的容靜小侯爺,低下頭咬了一口肉包。

松軟的白面,多汁的肉餡,實在是香!她又忍不住笑了起來,她笑起來的時候永遠是微微翹著嘴角,只是原本的大眼睛彎了起來,像是徐來的清風中,淺淺的柔波。

“謝謝你。”

她說,“我第一次吃這麽好吃的包子。”

容靜小侯爺一楞,脫口說道:“以後你還是可以吃這麽好吃的包子!”

但這仿佛像是一個承諾,可是這種承諾是不可以隨便給的。萬一他未來的夫人吃醋怎麽辦?容靜小侯爺板起臉來。

“吃包子很簡單,可是若要這麽開心地吃包子,就很難得了。”她本來已經不笑,低頭一看到包子,就又笑了起來。

“你很開心?”

容靜小侯爺本不是個熱情的人,這也是為什麽他常常甩掉侍從,卻從來沒有出過事的原因。她轉過頭看了他一眼:

“這是我一個月來最開心的時候。”

她看他的時候,眼睛正在笑。

好像池塘邊開滿了桃花,好像碧空裏飄來一朵很軟很胖的小象形狀的雲。

她也就只看了他一眼,但只一眼就已足夠。

在一種隱秘的喜悅中,他的胸腔深處,突然傳來一陣急切的跳動。

04

六個黑衣人已經出手。

他們雖然是來抓她,並非要她的命,用的卻皆是殺招。

因為他們本也不會殺人以外的招式;因為剩一口氣也還算活著。

她的身形空靈,裙擺蹁躚如蝶舞——這正是她最為擅長的“蝶戀花”。捉過蝴蝶的人多有過這樣的經驗——在微風中輕盈緩慢飛舞的蝴蝶,停息在一朵花上吸食花中蜜,捉蝶的人屏息靠近,一點一點,直到尺寸之離。本以為必然可以得手,誰知不知怎麽的,那蝴蝶卻閃出了形成包圍的手,用依然輕柔而緩慢的舞姿,停落在了另一朵花上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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